2008年5月12日 星期一

《英倫情人》與《烈火情人》

  原名是英國病人的《英倫情人》〈The English Patient〉,有誰會想去看病人的電影,所以這個譯名“情”有可原。

  其實台灣大部份的電影譯名都非常好,比起大陸或香港的直譯,台灣的片名真是太有水準了。例如《時時刻刻》〈The Hours〉,不但與菲力普葛拉斯的低限極簡配樂很搭,也很契合片中三段不同時空三個女人的一天,卻交錯平行剪接得那麼重疊雷同。也讓我們驚訝原來時代的滾輪並沒有帶動女人,今天女人們在一天中所作的事情〈家事〉還是跟百年前差不多。這也可能是女性主義者的無解題之一吧。

  人類雖然無法從歷史中記取教訓,但人們多多少少總能從悲劇中拾得一些啟示,尤其《英倫情人》的悲慘結局中。例如千萬不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談婚外情,尤其是沙漠,更是悲劇中的悲劇。其實男主角艾莫西專精地圖繪製,但在只有兩條腿的荒漠中又能如何?還有千萬別製造驚喜,女主角的丈夫兩次製造驚喜都給自己與別人帶來莫大的災難。

  我實在不應該用這樣的語氣來講這部蕩氣迴腸又極高檔的愛情片,何況男主角的真情指數我給了滿分,他為了回去找凱薩琳還叛國。當然他的叛國行為是在沒有選擇的情況下,也沒多了不起啦。但捫心自問,我們這等凡夫俗子,既無江山可放棄也沒位居要津無國可叛,更捨不得生命財產,在愛情中斤兩計較……。但我還是有疑問,為什麼大多數的情事中,女人的外遇往往造成悲劇,父權結構下的男人果真那麼脆弱嗎?而且,愛情在人生中絕對是錦上添花,因為性擇是生物演化中最勢利的一環,有必要付出這麼大的代價嗎?話說回來,生物的本能也讓人無暇瞻前顧後。況且男主角是雷夫范恩斯,噯,這我稱之為不可抗之天災宿命,別說只是孤零零地在黑暗的山洞中等待死神…。

  這黑暗中的等待我感同身受,艾莫西與死神哪個先來?電影中讓凱就著微弱的光寫出她的夢,“我們死去,滿載著曾經有過的愛,曾經吞嚥過的滋味,泅泳過的身軀,曾經隱藏有如洞穴的恐懼,這一切將深深烙印在我身上,我們才是真正的國度,不是地圖上強人刪定的界線”。

  電影中關於地圖的命名,命名是一種佔領和擁有,所以艾莫西急於想知道凱頸肩交處的名字,凱卻一直將艾的頂針懸於她的“胸凹”。這裡我必須煞風景地離題,地圖會說話,看非洲的國界就可以看見“文明”染指的痕跡。
  
  關於《英倫情人》的結尾我想我有無法企及的境界也不能說得更好。阮秀莉在電影欣賞雜誌刊載的一篇文章中,很精采地討論《英倫情人》的文本和影本〈原著小說出自錫蘭裔加拿大作家麥可‧翁達吉,導演是安東尼‧明格拉〉,她說得深刻又深情:

  「……電影有完結也有撫慰,有諒解、有反省、有思考、也有深度,現實的癥結無法直接解決,但是電影給予其他出路,安慰觀眾震驚和悲傷的心靈。當片中各人離去,電影不再需要假借回憶或紀念物,直接切過去艾莫西飛機起飛,獨自航向沙漠作為結束。以飛機擊落開始,以飛機飛揚結束,顛倒事實、前後, 也只有藝術能以形式作為救贖,救贖觀眾。…影本飛入風的殿堂,自由而沒有地圖劃分界線。」

  既然提到《英倫情人》,就不能不說《烈火情人》〈Damage〉,好像茱麗葉畢諾許的電影都要冠上“情人”,阿諾的電影則必定“魔鬼”…等等。《英倫情人》與《烈火情人》這兩部關於背叛的電影,結尾都很慘,至於要比較哪個比較慘好像有失厚道了。

  《烈火情人》的背景既無戰爭也不在異國,很容易淪為八卦醜聞。普魯斯特說,“時間摧毀一切,惟有記憶能對抗它”,我偶爾去老人院都覺得那是世界上最超現實的地方;所以當愛情用來對抗死亡與孤獨,我們也就不忍心苛責。但女主角出眾的氣質與演技將這部電影帶入一場彷彿無法醒轉的夢魘,也讓片中父子倆有如飛蛾撲火般的行徑合理化。

  我倒是比較想知道結尾時男主角的獨白是否有那麼一絲絲悔意。他從部長之尊浪跡他鄉,在片尾他結語“人們墜入情網,找尋真愛,無怨無悔”,但在面對牆上惟一留存的她的影像,他承認後來在轉機時遠遠地看過她,她抱著孩子“跟一般女人沒有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