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6日 星期二

荷索

  我遲至今日才看到德國導演韋納‧荷索的電影,一看就上了癮,無可言諭的震撼!

  《陸上行舟》〈Fitzcarraldo〉與《天譴》〈Aguirre :The Wrath of God〉有異曲同工之妙。主角都是克勞斯金斯基,而《天譴》的劇照中單單他的臉就充滿了戲劇力。兩部電影中男主角都是極偏執又意志力超強〈要完成這樣的電影,導演想必也要具備此等的意志力〉,不達目的絕不干休,即使在《天譴》中那個藍圖只是一個幻影。所以荷索在一部別人訪談他的紀錄片中 ,他說“我就是我的電影”。

  《陸上行舟》講一個男人超喜歡卡羅素,夢想在南美叢林中蓋一座歌劇院,而展開了瘋狂的冒險。為了開採一片無主的橡膠林,他要將他的蒸汽船翻過一座山的最窄處,這是個瘋狂的點子。而堅持實景拍攝的荷索〈他認為場景也是主角,有表情也會說話〉,他的瘋狂比起來有過之。

  然而影片竟然拍出來了,這麼簡單架構下的故事,看得我咬緊牙根,握拳,氣不敢喘。

  這部電影的幕後肯定比電影還精彩。據說歷經四年,部落戰爭,換了好幾艘船,意外與傷亡…,而電影中的驚心動魄卻是一氣呵成,尤其結尾的轉折更出人意外,完全不落俗套。《天譴》的男主角則為了一座傳說中的黃金城,以他無比的意志力深入不毛,絕不回頭。除了天險還有兩岸土著的冷箭,可想而知,全軍覆沒,只留下一本教士的日記。當男主角以武力強迫眾人不許逃走時,教士說了一句很有意思的話,他說“教會一向站在強者那一邊”。

  荷索拍攝原始自然是充滿敬畏的,不管崇山峻嶺或滾滾長流都氣勢磅礡。他對河流的描寫更是充滿張力,激流中的洶湧狂暴,深水無聲的完全靜默更讓人心疑驚懼。對比他電影中的人物卻是狂妄自大無比,但終究還是要屈服甚至毀滅。

  也許要彰顯人心的無法掌控一如大自然不可知的力量,他對狂妄的瘋狂人物特別有興趣。《灰熊人》〈Grizzly Man〉就取材自真實事件,那個自認為是熊的朋友的年青人和他的女友,十三年來每年都到阿拉斯加的國家公園拜訪熊,跟熊一起生活保護熊,終究躲不過自然法則,成了熊的食物。然而經由他自己拍的紀錄片,不只一回的說他願意為熊生為熊死,所以也算求仁得仁了。當熊攻擊他們時,他的攝錄機蓋子沒打開聲音卻在跑,所以現場整個過程的聲音是被錄了下來。我很感動荷索並未把這一段當作賣點,反而建議把它永遠刪除。這是對死者生者與觀者的尊重,若是到了我們的新聞台,真不敢想像他們會炫耀到什麼地步。

   他對文明其實充滿批判,《賈斯伯荷西之謎》〈The Enigma of Kaspar Hauser〉是另一部讓我心領神會的片子。講一個從出生十八年來被禁閉在地窖中的男子,有一晚被丟在一個小鎮上。鎮上人收養並且教導他一切關於文明的事物,但在這個被看成怪物的男子與文明人的互動間,我們卻看見了文明社會其實比他還奇怪。其中有一段哲學辯證十分有趣,我的邏輯概念向來很混,所以努力搞懂它。主考人來驗收他的學習成果,“假使你在旅行中,遇見兩個人,一個從說謊村來,另一個則來自誠實村,那麼你要怎麼問出他們是從哪來的”?別說是他連我也答不來。主考的人說只有一個問法,你必須向其中一人〈任何一人〉問:“他〈指另一人〉會說他是從哪個村來的”?他的答案的相反就是你要的答案。這時荷西說了,我還有一個問法,我問他是不是“樹蛙”?他如果回答是那他就是說謊,反之他就是誠實的。但主考者說不能這樣問。這一段讓我們看到文明人被知識障礙的反諷。

  這個唯一問法若把它拆解後其實並沒那麼迂迴繞腦,只是根據數學上正負得負的公式。因為其中一個是說謊的,所以當我們問任何一位另一位的答案時,必然是謊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