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7月15日 星期三

《阿拉斯加之死》

  無人之林,常有清歡
  無人之濱,常有狂喜
  世有桃源,人跡罕至
  潛身深海,自在嚎嘯
  非不愛人,更愛自然      

  出自拜倫,這是電影的開場白。

  在HBO看了一部片《荒野生存》〈Into The Wild〉。電影整體表現不俗,但對於那位青年的行為,他不想死卻死了,感覺他太輕忽大自然的無常與敵意,讓我不免想起荷索的《灰熊人》〈Grizzly Man〉。

  今天估狗了一下,發現它另外有個片名,原來是我慕名已久的《阿拉斯加之死》〈兩個片名一生一死作了對照〉,西恩潘導演。這位演技超優的演員,他在《自由大道》〈Milk〉裡除了超棒的演技之外,還有一種彷彿脫胎換骨般極其誠懇的表情,也許就是這樣能打動人心。片中他〈哈維米克〉在議會中另一位保守派對手丹懷特由喬許布洛林飾演,他也就是《險路勿近》中的獵人,其造型與演出跟獵人大相逕庭,讓我非常驚訝。後來在今年的奧斯卡頒獎典禮上看見他,他可是文質彬彬又讓我一驚。回到《阿拉斯加之死》,原來西恩潘導過這部很有感覺的電影〈他也是編劇〉,有感覺到最近都不想看別的片。本片男主角艾米爾赫許在《自由大道》中也有一個重要角色。前一陣子才在電視上看過西恩潘1997年的一部《上錯驚魂路》〈U Turn〉,奧立佛史東導演。電影中沒有一個好人,剪接很ㄅ一ㄤˋ,充滿意象,把一個誤入邪惡小鎮的他,一步步帶到萬劫不復的瘋狂境地。他雖然也不是個好人,但比較起來竟還算是無辜了。
  
  《阿拉斯加之死》,根據真人真事的小說改編,講一個年輕人克里斯從亞特蘭大埃默里大學畢業,他的成績夠上哈佛法學院,富有的父母也願意資助他。看似一帆風順的人生,卻在此時大轉折。電影話分三頭,家中成長過程與失聯後父母的情況由他妹妹主述,從他筆記裡的紀事,信箋、遇見的人、事拼湊出他流浪的過程,另一線從他最後一段旅程,踏上阿拉斯加的土地後的遭遇,阿拉斯加就是他心目中的北方夢幻荒野。他喜歡托爾斯泰、梭羅、和傑克倫敦《野性的呼喚》。

  本片獨特的吉他主旋律配樂也是一絶,伴隨吉他低迴呢喃唱出彷彿他的獨語。由Eddie Vedder作詞作曲自彈自唱。歌曲也突顯他的情境,開頭的一段吉他彷彿他馬不停蹄的追尋,另一首Society ,詞曲皆令人深思,是我最喜歡的。

  在與家人的畢業餐聚中他就表現出與一般人年輕人不同的思考,父母要爲他買一部新車取代那部“廢鐵”,他很認真地拒絕了,讓父母親很尷尬。從這裡也看出父母與他的隔閡,父母親對他的想法一無所悉。接著他把所有的身分證明剪掉,並且為自己取了個新名字:亞歷山大超級流浪者。將他的銀行存款兩萬四千元悉數捐給慈善機構,甚至把身上所有紙鈔燒掉,他認為金錢會讓人心生警覺,他不要有任何負擔,行程也是漫無目的,旅途就是他的家。棄車後車牌刻意卸下丟掉,就是不讓人找到他。於是開始了他生命中的流浪與追尋,也是他對絶對自由、無政府、反社會、回歸自然、終極個人理念的實踐。

  1992年5月,他終於擺脫了文明的荼毒,深入阿拉斯加的冰雪荒野。他的背包儲備了些許糧食,一把獵槍,動、植物指南,幾本書跟筆記本等等。他在雪地上留下步履,跋涉過一個小溪流,並且將他的紅色毛線帽插入樹梢作回程記號。然後很驚喜地發現一輛被廢棄的巴士,他命名為“魔法巴士”,「用正確的名稱爲事物命名」。就在此展開孤獨、遠離人群的生活。

  1990年8月,父母發現他失聯,憂心忡忡。他一路搭便車,行經亞利桑那,在北加州遇見一對嬉皮夫妻,相處甚歡,並邀他去他們住處的厚板城。有一幕描寫他吃蘋果,超級流浪者與超級蘋果,也許因為不虞匱乏,他從未如此認真對待過蘋果的滋味。就像他在阿拉斯加荒野,帶來的米日益減少,也沒有獵物,他開始意識到食物的現實問題。時序連結到南達科塔的一處穀倉,農場主人叫韋恩,也是電影開頭他從阿拉斯加寫信給他的人。他在此打工,收割麥子,在廠房處理洪流般的金黃麥粒,下工後跟他們喝酒打屁,並學習荒野生活與打獵技巧。結束穀倉生活後,他用賺來的錢買了一艘獨木舟,沒有執照也沒經驗,違法沿科羅拉多河急流而下,直奔墨西哥,連頭盔也不懂得要戴。「生命不一定要猛烈但要去體驗猛烈」。無法入境美國只好搭免費載貨火車偷渡回到洛杉磯。在這個都市叢林裡,在擁擠的人群中他竟覺得比無人荒野更陌異、孤單。又去搭免費火車,這回卻沒那麼幸運,被逮又被揍,此後只能搭便車。

  阿拉斯加野地,他射死一隻大麋鹿,但體積過於龐大,他處理不及,肉上長蛆只好丟棄給野生動物食用。他在筆記本寫下“災難”,頭一回他感受到大自然的不友善。食物越來越少,他的腰圍越來越瘦,皮帶一格一格地縮小。魔法巴士第9週,他整裝離開,回到他掛帽子的小溪流,融雪後竟然變成滾滾黃河,他不慎折斷枯木跌落河,差點被急流沖走,奮力爬上岸,走回巴士天黑又下雨。第二個災難,卻第一次在筆記本寫下“害怕”。

  父母這邊越來越憂心,還請了私家偵探尋找,一無所獲。妹妹述說父母親婚姻上失和與隱瞞的種種,也讓克里斯愈來愈偏激,出走是遲早的事。而父母因為失去的痛而親近,也開始軟化反問自己爲什麼?克里斯在途中也曾想打電話回家,但拿起話筒終究又放下。

  1991年12月,來到雷尼與珍的厚板城,這兒可能是讓他覺得最像家的地方。珍與他談起不堪的過去,而最痛苦的莫過於她出走的兒子,他讓她想起她的兒子,而她也讓他覺得他是不是做得太絶。離開珍之後他又浪跡沙塵,遇見一位獨居的老先生隆恩。隆恩待他如親人,教他皮雕,他將他的流浪雕在皮帶上,也就是他在荒野中越繫越縮的皮帶。老人告訴他,要先原諒才能愛,有愛才有光。隆恩想收養他,他說等阿拉斯加回來再說。也許他心想阿拉斯加的夢想完成後,他可以將一切輕輕放下。我猜想。

  然而他被困在荒野裡了。動物都不見,他拿著植物圖鑑尋找野馬鈴薯根、野莓等,卻誤食野甜豆。昏沉欲嘔,他勉強翻書:野甜豆不可食用,有橫紋,食後麻痺、噁心,不治療會導致飢餓、死亡。魔法巴士100天,形銷骨立的他虛弱到連熊都放過他。最後在書中字裡行間他留下字句:真正的幸福是分享。

  他死後兩週被麋鹿獵人發現,相機中找出一張他的自拍照,穿著綠格子襯衫慵懶地靠坐在巴士邊,陽光下他瞇著眼睛對著鏡頭笑。1968-1992。