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5月5日 星期一

電影,時空

  在所有電影的開頭中,以未來想像為背景的故事〈不一定是科幻〉,通常會明示暗示告訴你這是“很久以後”某個地方發生的事。就像《魔鬼終結者》〈The Terminator〉中的一句台詞,“你〈電影〉用過去式說一些我〈人類〉還沒做過的事”。

  例如《千鈞一髮》〈GATTACA〉就很簡潔的告訴你故事發生在“不久的未來”,《銀翼殺手》〈 Blade Runner〉則很明確:“洛杉磯2019年11月”,《魔鬼終結者》也在洛杉磯但晚了十年,公元2029年。《2001年太空漫遊》更在你進電影院之前就告訴你了,但現在看來卻已經是過去了。

  《星際大戰》〈Star Wars〉比較像以星際為背景的童話故事,所以它的開頭“很久很久以前,在遙遠的銀河系…”,字幕像一艘戰艦以黑暗的星空為海平不斷往前,配上壯闊無比的背景音樂,讓人振奮又期待。這樣的起頭已將觀眾的“現在”置於更遙遠遙遠的未來,然後那些人物以仿古裝出現,我們彷彿在遼闊的時空中猶疑跋涉,讓過去與未來只是一種對照。“我們在未來看一部過去的電影,我們也在現在看一部過去的未來電影”。

  其實怎麼說都可能是正確的,因為宇宙中並沒有一個絕對時間,對整體宇宙的各個角落來說,“現在”並沒有一個共同的標準可定義。倘若時光旅行的理論得以成行,那麼過去、現在、未來是同時存在的,只有我們的意識…不斷運動前進的過程…。

  那麼回到過去能改變未來嗎?這是很多時光旅行的電影所要探討的。事物的因果不能背反,蓋‧皮爾斯主演的《時光機器》〈The Time Machine〉說得最明白。他的愛人在他向她求婚當時因意外而死,多年後他造了一架時光機回到當天力圖挽回,卻總是無法改變那樁意外以不同的方式發生。他為了探索究竟,不斷穿梭到未來、更未來,他認為未來人類的智慧定能給他答案,結尾他也找到了答案。那位用腦力統治黑暗世界的魔王告訴他,“你因為她的死才建造時光機,因果不能改變,所以她也無法復生”。

  《魔鬼終結者》中,機器人阿諾被指派回到過去殺死人類反抗軍領袖約翰的母親,好讓約翰不能出生,人類也派了一名志願者回到過去幫助她。假使未來只有一個版本,那麼阿諾無論如何都無法殺死她,反倒那位保護者成了約翰的父親。在所有穿越時空的電影中只有《魔鬼終結者》是裸身來到我們眼前,像剛出生時一般,也許是不想辜負了阿諾那付比機器人更完美的有機體。

  這些穿梭時空的電影,它們所呈現的未來對人類來說都非常黑暗。《魔鬼終結者》中未來地球已被機器掌控;《時光機器》中未來地球遭逢巨變,人類演化成狩獵者與獵物兩種階級,由黑暗魔王統治。至於描寫未來世界的電影也不見光明。《 A‧I‧人工智慧》中人類文明全毀;《駭客任務》中的人類是被一缽缽栽植出生用屍水餵養,母體是電腦模擬的夢世界,用以控制、利用人類;《銀翼殺手》中地球灰敗破舊,彷彿人類殖民新星球後丟棄的末日世界。雖說如此,我倒不認為這些創作者對未來是悲觀的,因為戲劇的本質,假使未來一片坦途,人類幸福美滿,那麼故事和議題從何而來。

  相對於文學藝術的創作與想像,科學家們對未來的觀測倒是充滿信心。有人說科學破壞了想像之美,我卻覺得剛好相反。科學家們以愛因斯坦的相對論為基礎描繪出一個現實宇宙,比我們所能想像的更加奇特與神秘。諸如時空扭曲、黑洞、蟲洞、時光旅行…,教人為之心眩神迷 。我在一本科普書中看見一段話,作者說霍夫特〈 1999年諾貝爾物理獎得主〉告訴他,“幾十億年後,未來的科技文明有能力把地球從目前太陽系的軌道上移開,搬到離太陽較遠處。所以儘管太陽亮度會增強,地球溫度也不會升高”。聽了專家這麼說,教人好不安心。

  我們現在雖然無法像在電影中,可以任意穿梭時空來去星際間,但我們在這個小藍星上似乎也不必妄自菲薄。

  《銀翼殺手》中最動人的算是複製人臨終那一幕。被廢棄的星球,被廢棄的人類棲身的廢棄的樓頂,頹喪的天空抖落著沒停歇過的雨,他看著緝捕追殺他卻被他隻手救起的人類說:

  我看過你們人類沒法想像的事物

  在銀河系獵戶旋臂的邊沿攻擊失火的太空船

  我看見G光束

  在「天浩色」蟲洞視界閃爍

  那些個瞬間都將在時光的洪流中淹沒

  一如雨中的淚水
  
   時候到了

說完低頭死去。雨還是沒停歇。

  2005年六月的地球台灣,我在中時副刊上看見一篇文章,陳玉峰教授寫他與布農族青年拉‧乎伊在深山作野調的片斷。他寫:

「…1989年9月…在楠梓仙溪永久樣區中等候雨停的時分,各自聆聽千千萬萬雨滴敲落在葉片上;在向陽山石洞裡,我們凝視雲海水平線,預測隔天天候;在新仙山頂深夜大雨中,我們盤坐,細賞閃電銀戟,瞬間切割天際。」

  在過去與未來,在真實與想像,在此地與遙遠宇宙不知有沒有的邊際,是不是很相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