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9月18日 星期四

《大劊人心》

  最近看了兩部殺手〈連續殺人的兇手也稱殺手〉的電影,《大劊人心》〈Funny Games〉和《殺手沒有假期》〈In Bruges〉。

  這兩部電影其實是沒得比較的,一是為了遊戲而殺人卻拍得嚴肅酷寒,一是講為錢而殺人的職業殺手,卻拍得很溫情加黑色幽默讓人哈哈大笑。我只是想比較一下這兩片的殺人心態。《大劊人心》中兩位殺手狀似有禮又有理算是知識份子吧,玩的是一種“我是上帝,可以為所欲為”跟“這是你自找的”的遊戲,大人小孩一視同仁有如蟲豸,生命無價〈毫無價值〉。《殺手沒有假期》裡的職業殺手自承就是爲錢殺人〈沒有長篇大論〉,老殺手獨白時也道出那些人其實死有餘辜,所以他也就這麼心安理得地過日子。直到他帶入門的殺手菜鳥誤殺一個小男孩,才讓我們知道原來這夥人也有禁忌,就是不能殺無辜的小孩,殺了小孩就得償命。這個原則從老大在被提及他自己的小孩時大怒可以看見背後的因由。而誤殺了小孩的年輕殺手也充滿罪疚感,他想自我了斷即使他並不知道這個規矩。同樣是殺人,知識份子卻十足虛偽、殘忍、冷酷。

  回到《大劊人心》,這是《鋼琴教師》〈The Piano Teacher〉《隱藏攝影機》〈Hidden〉的導演麥可漢內克重拍1997年舊作《大快人心》〈Funny Games〉的新片。

  昨天是星期五又有颱風警報,因為時間關係,我跟Jessica選了美麗華大直影城。竟然只我倆進場,開演後才又進來一對情侶。這麼驚悚又夠變態心理的電影爲什麼吸引不了人潮呢?反而像《奪魂鋸》〈Saw〉那樣的血腥變態可以連拍到第五集了,現在的觀眾可能已經少不了腥羶血漿了。

  這部電影會讓我聯想到希區考克的《奪魂索》〈Rope〉,兩位男主角彬彬有禮與暗渡的同志形象,把殺人當作遊戲或考驗的理論實踐。只是當年希區考克將殺人鎖定在一個室內,一鏡到底拍完;《大劊人心》則擴大到一個渡假區,而且像輪舞般,從這家人到另一家再到下一家。殺人者之一都從被挾持的人家給作了短暫引介,然後以一面之縁到下家借雞蛋開啟虐殺遊戲。

  導演一邊講故事嚇人,一邊與觀眾互動,在影像的真實與虛構間、在施虐與被虐之間的遊移作人性辯証與自我檢驗。觀者時而與被害人同在希望與絕望間起伏,又時而與兇手同享作上帝的快感。兇手自詡為上帝,上帝當然不存在。但兇手也暗示,假使有上帝,即使玩“點點兵”遊戲也不是就殺被點到的人,而是憑祂高興殺誰就殺誰。

  電影開始在晴空萬里的午間,一輛拖著小船的汽車奔馳在公路上,一家三口在車上玩音樂猜謎遊戲,顯示出這家人既融洽又有品味之外,沒有前言後語交代。

  於是一個尋常的假期開始了,媽媽作菜用手機與友人聊天。爸爸、兒子與鄰居和兇手之一合力把船弄下水。唯一不尋常的是那隻狗,吠個不停。突然狗的叫聲停止,第一個死亡簡訊傳來。媽媽這邊正與兩位一個借雞蛋一個借高球桿的年輕人拉鋸中,她請他們離開,他們卻執意理論不肯走。在爸爸出手打了其中一位的臉頰後,他用高爾夫球桿打斷爸爸的腿。這時我們與這家人才真正感覺事態嚴重。媽媽拿了止痛藥過來,從中截斷年輕人正在對爸爸的說教,年輕人〈這位比較像主控者,另一位則聽命行事〉大怒,妳當我們是空氣嗎!媽媽當場被痛毆。這時他們的行徑才讓我們了悟事出無因,剎那間愁雲慘霧籠罩。

  兩位年輕人身穿白P0L0衫戴白手套,乾淨禮貌說話不急不徐,一反我們對歹徒凶惡的印象。但那種虛假冷漠才真正透露著冷血。他們不斷自辯也是要觀眾認同:何苦就為了幾個雞蛋?事實上,即使媽媽不下逐客令,爸爸沒出手,他們一家還是在劫難逃。兇手看似笨拙的應對進退只是遊戲的規則,激怒別人也折磨別人的手段。

  兒子有個機會逃到鄰家卻發現屍體,他撿到一把槍,當兇手教他並要他扣板機,他作了才發現沒有子彈,於是導致小孩成為第一個喪命者。

  當兇手作勢離去,父親這時隱忍又忍不住的哭嚎像絕望的野獸,讓人心驚。母親逃出,這場夜奔的戲實在驚悚,宛如負片虛妄的暗夜中,她驚惶狼狽孤單如鬼魂,街道被龐大路樹覆蓋有如隧道,彷彿惡夢般怎麼也走不完。她躲過第一輛來車,攔截第二部車,下個鏡頭她已經就逮。我懷疑兩部車其實是同一輛,怎麼可能那麼背。

  接下來她放棄了,打算任人宰割,歹徒卻以她丈夫該如何死脅迫她繼續玩遊戲,真個是求生不得求死不能。導演這時玩了個影像遊戲,女主角一把奪過歹徒的槍將他射殺,但隨即影像又倒帶回到現實,沒有人存活。

  這兩名兇手來到下一家,又開始了遊戲。最後一個畫面他抬起頭直視著你,讓你瞬間背脊發涼,你!就是下一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