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8年7月18日 星期五

《哥雅畫作下的女孩》

  《飛躍杜鵑窩》〈One Flew Over The Cuckoos Nest〉、《阿瑪迪斯》〈Amadeus〉的導演米洛斯福曼新作《哥雅畫作下的女孩》〈Goya's Ghosts〉。描寫黑暗時代、黑暗勢力下的個人,或許在權力核心、邊緣,又或許只是無辜百姓,命運就像變幻莫測的天空。而畫家〈史提蘭斯嘉史卡飾演哥雅〉即使是宮廷畫家也無足輕重。就像男主角的形容,有如娼妓,給錢就畫。所以這部片不是在講哥雅的偉大畫藝,而是透過他的畫作,畫作下女孩的經歷,重現那個時代的荒謬夢魘。這種對黑暗權勢的揭發控訴、對人性沉淪的如實呈現,正是這部電影吸引我的地方。

  哥雅是整個故事、黑暗時代的眼睛。故事從1792年西班牙的教會開始。哥雅一些廣為流傳販賣的黑白版畫觸怒了教會,說實話,電影中他是個看見什麼畫什麼的宮廷御用畫家,他並沒有刻意要批判什麼。哈維爾巴登〈《險路勿近》No Country For Old Men的男主角〉飾演一名野心勃勃的修士羅倫佐,當教會在撻伐這些畫的時候,羅倫佐說沒有那些畫我們怎麼能看見“真實”。但他更火上加油,主張亂世用重典,教會權力如日中天,他還指示如何用蛛絲馬跡辨識異端。無辜少女因此慘遭劇變。

  他請哥雅幫他畫像,在哥雅的畫室看見宛如天使的女孩畫像,納塔莉波曼飾演女孩。他問哥雅知不知道他得罪多少權貴,哥雅說幸好他還有一些靠山〈幫皇室畫像〉。他還問了一個問題,幫美女畫像時共處的感覺,讓人感覺修士心中的浮動。

  在看電影的經驗中有兩場戲教我衝動到想當場起立鼓掌,一是歌舞片《刁蠻公主》〈Kiss Me Kate〉,片頭的那場舞蹈一氣呵成、出神入化!還有一場就在這部片中。

  女孩被傳到宗教法庭,她毫無戒心,竟然就再也出不來,嚴刑拷打之下認罪〈被控私下信仰猶太教〉。女孩父親是富商,透過哥雅請羅倫佐幫忙。他以捐款建教堂為由,宴請兩人到家。席中討論刑求能不能讓人說假話,修士認為虔誠信仰能讓人熬過痛苦。這時父親提出,如果是一個根本不可能的假設,嚴刑逼供下會如何?例如說修士為黑猩猩配種所生,潛入教會‧‧‧云云,並白紙黑字要修士簽名。客人臉色大變,主人將哥雅趕走,留下修士,取出繩具吊刑伺候。在嚎叫中羅倫佐簽了名。看到這裡簡直大快人心。心裡拼命鼓掌。

  但我的快樂來得太早,本來嘛,哪有電影在開頭正義就能伸張的。這個轉折只是帶出更大的黑暗而已。父親將一箱金幣讓修士帶走,並告訴他,女兒回來這張紙就毀掉。當羅倫佐在教會奉上金幣提出要求被拒,觀眾的心頓時也跟著他的臉色沉下去。那張簽名內容呈到國王只被當成笑話,修士逃走,他的畫像被焚,人被通緝。接下來就是十五年後了。之前描寫羅倫佐在探監時對女孩的慾念像出柵的獸,女孩也當他是唯一浮木。

  有一段描寫哥雅幫皇后畫像,當畫像揭示那一刻,一王一后變臉走人,留下錯愕的畫家。然後國王演奏小提琴回報他,聽了這段割喉的琴音,他一臉無辜只能大加讚賞,國王諷刺他的畫藝不過如此。這時信差來報法國大革命路易十六〈也是國王的親人〉死亡的消息,留下尷尬的哥雅。皇后生氣因為畫像不夠美,哥雅無法用畫來奉承,但說假話卻輕而易舉。而皇室看待畫家也不過如此。

  法國大革命揭櫫人權,羅倫佐逃到法國接受了新思想的洗禮。電影中也諷刺拿破崙將人權轉成皇權。總之羅倫佐搖身一變為拿破崙的新權貴,軍隊征服西班牙,羅倫佐開始清算舊勢力的教會,將囚禁者釋放。少女出來已面目全非,卻還記得怎麼回家,家人全被殺死,她跑去找此時已經耳聾的哥雅幫忙,她無法忘懷她在獄中曾經生下的一個女兒。哥雅帶她去找羅倫佐,發現羅就是她女兒的父親。

  為了呈現人在無情時代中身心靈魂的流離失所,與至親骨肉面對面卻不相識的荒謬,電影作了很多巧合的安排。雖然不是不可能,但這樣的巧合卻稍嫌生硬。例如哥雅在公園中素描巧遇酷似母親的賣春女。

  這時已經有美滿家庭的羅倫佐,千方百計要掩埋這段不為人知的過往;哥雅卻千方設法要讓母女見面,這時候他的積極一反從前,他想彌補之前對她的虧欠。戰亂不歇,英軍攻打西班牙,教會又得勢,羅倫佐成為階下囚,他不肯認錯懺悔被判死刑。在人山人海的刑場,他們終於在同一個場合隔著人群聚會了。瘋了的母親找到一個棄嬰代替心中的女兒,女兒與英軍官在陽台上,父親在絞台上,哥雅在人群中看著這無言又無聲的畫面。最後一幕真的非常無奈,兩個應該在節慶出現的吹笛男孩,邊吹奏邊舞邊前導,柴車上羅倫佐的健碩屍體仰天垂頭,畫像的少女如今成了母親,歡樂地抱著嬰孩跟著柴車握著父親的手,哥雅在後面叫著她的名字。

  應該要歡樂的,不是嗎?權力的移轉並沒有改變什麼,而人們所認識熟悉的黑暗又來臨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