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20日 星期四

《顧爾德的時光之旅》與《阿瑪迪斯》

  連看兩部音樂家的片子,顧爾德跟莫札特。《顧爾德的時光之旅》〈Glenn Gould hereafter〉講這位鋼琴怪傑,《阿瑪迪斯》〈Amadeus〉講莫札特這位天才。跟天才比起來顧爾德只能稱怪傑吧。他們的共同點是音樂並不需要演奏就能聽見、看見、感受,尤其莫札特的音樂就在腦海中,只差寫出來讓別人演奏。還有他們對現實的不在乎或無能,在藝術上卻有超越世俗的獨到眼光。拍音樂家的電影,配樂早就在那了,只需選取某曲目、某片段。

  《顧爾德的時光之旅》是紀錄片,導演對他非常熟稔,對他的古怪見怪不怪,輕描淡寫。他把自己用保護膜跟這個世界隔離起來,不管現實或精神上都是。例如在大熱天他仍然穿著冬衣、帽子、圍巾、無指手套,吃一大堆藥丸。有人問聽說你的行李箱裝滿了藥,他說沒啦,根本裝不滿一個包包。32歲正是人生的巔峰,他就在芝加哥舉行告別演奏,從此離群索居,靠廣播與錄唱片跟世人藕斷絲連。影片中樂迷說他演奏蕭邦時蕭邦變成顧爾德,演奏巴哈時,顧爾德則徹底消失,他自有一套詮釋音樂的主觀。巴哈的《郭德堡變奏曲》是他錄的第一張唱片,馬上成為暢銷專輯。他在錄唱片時常常手舞足蹈,哼哼唱唱,對於唱片中的這些雜音,有人覺得這樣才有「人味」,我想他的意思應該是「此曲只應天上有」吧。50歲死於中風,1932─1982。

  「無法想像,沒有音樂的生命。音樂可以隔開人與世界,可以保護你與世界保持一定的距離」,他對自己的註解八九不離十了。但實話實說,片中配樂應該是顧爾德的演奏片段,我卻毫無驚喜的感覺。他的演奏被美國太空總署選上對外太空播放,成為地球上放送最遠的作品,我只能說失敬了!喔對了,他的愛情好像一片空白,有人問起,他回答我沒訂過婚。

  1985年的《阿瑪迪斯》則是藉著一位庸才側寫天才。薩列里是個宮廷御用樂師,久聞莫札特名聲與才氣,想在眾人中找出他心目中的偶像,但他卻大失所望,竟然是個輕佻浮誇的年輕人。但這年輕小伙子在鋼琴前隨手拈來卻是出神入化,教他又妒又恨,怪罪起上帝來。

  導演米洛斯福曼在幕後訪談中談拍片過程很值得一看,但因為是多年後的訪談,劇中角色都已經走樣,很難跟劇中人作連結,等發現後大吃一驚,原來他〈她〉就是他〈她〉,還滿有趣。只有薩列里沒變。電影在導演的故國捷克拍的,他形容布拉格這個城市像個時空膠囊,可能共黨翻新效率不彰,城市還保留古城原汁原味,尤其當年莫札特曾在當地演出《費加洛婚禮》的歌劇院還在,編劇感動得躲一旁掉淚。電影也在此拍演出場面,但因空置許久老舊不堪,消防人員在一旁隨時待命。

  回到電影,莫札特雖然才氣縱橫,名聲如日中天,卻入不敷出。他放蕩不羈的個性,孩童般咯咯咯的招牌笑聲,在王公貴族間顯得非常突兀,以致於沒人敢延請他為女兒們教授音樂。像他這樣頂尖的天才都要窮苦潦倒,難怪大多數的父母都不想讓子女走藝術這行。他喜歡喝酒玩樂開派對,又不肯低聲下氣討好貴族,太太偷偷拿他的作品去找薩列里求職,反被羞辱。

  電影在薩列里妒恨崇拜交織的陰謀中進行,而他的歌劇卻大多違反國王莫名其妙的禁令,他為了爭取演出搏命向國王解釋。例如《費加洛婚禮》中有很長的多重唱,一重一重地將劇情推向衝突的高潮,他甚至說出我下流但我的音樂絕不下流。《唐喬凡尼》的演出時薩列里看出了他父親對他的影響,他父親雖然死了,但對他的掌控仍無處不在。於是裝扮成他父親的鬼魂,重金請他寫安魂曲。薩列里的原意是想將之據為己有,成為他為莫札特寫的安魂曲。這位天才同時進行了《魔笛》跟《安魂曲》的寫作與《魔笛》的演出,可以說他是過勞死的。他死後甚至沒有一個可供後人憑弔的墳墓,他被丟入一個集體掩埋的坑穴中,有如一個無名氏。但他的音樂多麼華麗歡樂自由豐盛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