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1年1月20日 星期四

舟山路的春天

  〈最近真冷,貼上春天的訊息勵志一下〉

  春天,春天,多少劇目在早春裡時時刻刻上演。

  白流蘇在濕冷的春雨中怒放又謝了,讓多愁善感的文概老師在課堂上哽咽失語。我冬蟲般的身軀在濕冷中瑟縮,夢境既遙遠又怪異,完全沒有脈絡可尋,醒來的瞬間就失去線索。

  陽光乍現匆忙出走。

  女兒回來告訴我,舟山路的生態池出現母鴨帶著一群小黃毛鴨。我趕到的那個下午,暖暖的陽光正適合鴨家庭嬉遊,鴨爸在外圍督巡,而鴨媽幸福的模樣讓圍觀的人感同身受。但這樣的晴光也正適合人工生態池清理進度的進行。一些帶著網撲穿潛水雨衣的人來了。一陣驚天動地的騷動過後,十四隻小黃毛鴨〈背部已長出黑羽毛〉全被兜往一部小貨車上的盒子裡,驚慌無措地往角落互相推擠〈我感覺這一切畫面都在無聲中進行〉,然後車子噗噗地開走了。驟遭劇變的鴨媽無法承受地用牠低而粗的嗓子連串不停語無倫次地大聲呼叫抗議〈這時聲音才出現〉,並憤飛上木欄杆上頭俯看整個水塘,搜尋牠失蹤的孩們。群眾識趣地不敢靠近牠。直到黃昏我離開時還聽聞牠的嘎嘎叫聲。

  這個下午我又到池邊晒太陽,經過一整個寒冬的孵育,五隻會游泳的小雞也跟著媽媽在對面遠處的水面怯生生地出現了,我不知道這種在水邊棲息的雞叫什麼名字〈我後來聽說叫紅冠水雞〉,但我肯定牠們是保育類的,物種以稀為貴,我相信牠們不會遭遇跟「薑母鴨」一般的命運。鴨爸與鴨媽這會兒已失去父母的身份,恢復了情侶般的如影隨形,聽說動物的記憶短暫,我不知鴨媽在看著小雞時有沒有碰觸到牠的傷痛。

  穿著白色實驗衣的學生們三三兩兩來了,帶著長竿綁著的水瓶來盛水,他們看起來很開心。我聽到以下對話。

  小如,假如妳掉下水我去救妳,妳會不會以身相許?
  你大頭啦我怎麼會掉下去。
  假如妳答應,那我就不去救妳。

  一隻烏龜伸長頸脖定在石頭上,動也不動,與石頭同色宛如石塊伸出來的一部份。一些人拿起手機搶鏡頭。我盯著牠,誰說烏龜動作慢,一隻大白鴨過來伸懶腰,我眼光漂走一會牠就不見了。

  一隻白目的狗也許每天都來這裡便以為這是牠的地盤,對人亂吠。

  我真喜歡這樣的下午。一年裡這樣的下午並不多。

  我坐著晃腳,風偶從我臉上身上摸索著繞過〈春天最情色在此時此地發生〉,成群的麻雀趁風來了又走又來了。

  我終於背起背包轉身要走,回頭一個騎腳踏車的男生駐足停留,他正有味地吃著姊妹花香酥雞排,我真佩服人類,能把動物的屍體變成那麼香又美味。

  我不是素食者,我偶爾也吃雞排,我沒有立場指責生態要用人工維持,我也不能偽善去替某種經濟動物爭取生存權。自然法則在生物演化的過程就已設定了條件,食物鏈環環相扣,這個世界的權力結構運作也已底定。從我生命初始那一刻學習到的一課,我必要搏命演出,搶得先機,擠掉千萬個競逐者,不管願不願意,否則在這樣美好的春天我不會也不能坐在這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