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09年3月24日 星期二

《冰血暴》

  自《險路勿近》〈No Country for Old Man〉之後,柯恩兄弟的電影就是品牌保證,於是我回頭找遺珠。   今天看了柯恩兄弟1997年的舊片《冰血暴》〈Fargo〉,這部不管天氣或鏡頭都很冷的電影,真是太沒有賣點了。但假使你因為女主角不但不美艷還大腹便便,劇情沒高潮迭起,既不腥風血雨也不槍林彈雨而錯過的話,那就虧大了。說是諧仿真人真事改編,發生在1987年的明尼蘇達跟北達科塔,Fargo就是州界邊的小鎮。我看了地圖比芝加哥還北,難怪冰天雪地無邊無際,身處其中一定十分茫然。彷彿幾近黑白電影中的人事物都在霧茫茫中若隱若現一般。當那個罪犯想私吞大筆錢時,他挖了個雪坑把錢箱子埋好,左看右看都白茫茫和對稱的鐵絲網,沒有任何可作地標的地景,只好把挖洞的紅色小鏟子〈車中備有窗玻璃積雪時用的〉往摻了血的雪堆一插。後來他死透了〈這很重要,《血迷宮》Blood Simple裡頭就是沒死透,折騰了許久,讓觀眾也提心吊膽了許久〉,電影沒交代這筆錢怎麼出土,有可能在溶雪之後露的餡,也有可能被怎麼看都不“精明”的警方找到。柯恩兄弟的犯罪片常常安排一些劇中人不知不覺只有觀眾知道的懸疑在電影裡頭,這筆錢〈100萬-8萬〉還當真讓我牽掛勒。柯恩之一的太太法蘭西斯麥朵曼演個身懷六甲的女警長,得了當年奧斯卡的最佳女主角。整部電影中的說話一直呀呀呀的,是那地方的口語吧。   故事從那位在家中和岳父的汽車公司裡頭都可有可無的經理,在冰雪天中拖一部新車到Fargo,車廠一位假釋犯引介他到此作一筆交易。這個交易就是要對方綁架他太太,富有的岳父會付贖金,然後從贖金8萬中分一半給他們。這個一廂情願的計畫就這麼啟動了。這已知故事不是要我們去猜是誰作了什麼,柯恩的犯罪電影也往往不是偵探片,就平鋪直敘告訴我們事件進行與原來算計間的荒腔走板到完全失控。但也有很多小細節刻意空白或倒過來說,給觀眾解謎的樂趣。電影中也隱隱透露人與“機運”的關係,當殺戒一開,因緣際會就被作掉,沒道理可講。還有公然在空曠偏僻的、黑暗的公路邊犯罪、處理屍體,也带給觀眾一種緊繃的同理心。    我感覺導演〈也是編劇〉對這則真實事件,似乎覺得這個孕婦警長破了這案實在太神奇,電影中也沒在強調這個人的厲害,就一般探員的基本常識跟追查,只是藉著其他人的更蠢更笨來突顯她,而她連一個舊識是瘋子都看不出來。最好笑的是她一發現賊車所在,就獨自下車追兇,看她肚子那麼大在雪地上行動不便讓人捏把冷汗,一個不小心可是兩命耶。而她硬是隻手就逮著那個兇手正把另個兇手的屍體强塞進絞肉機裡頭,只剩下一隻襪子腳露出來〈因為前幾天看《瘋狂理髮師》Sweeney Todd:The Demon Barber of Fleet Street所以很自然的把戶外的削木機當成絞肉機〉。《瘋狂理髮師》也比我想像中好看,可能是因為歌唱片很少這麼黑暗嗜血的吧。今天稍後我又進戲院看大銀幕攝影剪接很炫的《貧民百萬富翁》〈Slumdog Millionaire〉,回來後反而一直在回味極簡風格的《冰血暴》。好啦《貧民百萬富翁》結尾的歌舞場面讓我稍稍感動〈有人覺得多餘〉,因為在這種貧民窟裡頭,沒死掉的男孩長大混幫派、女孩長大作妓女的宿命下,這個歡樂光明的歌舞的確太奢侈了,奢侈到令人掉淚。   很多人把《貧民百萬富翁》跟《小小攝影師的異想世界》〈Born Into Brothels:Calcutta's Red Light Kids〉和巴西片《無法無天》〈City of God小孩的黑幫電影〉加在一起,我也覺得與前者的議題、後者的敘事風格滿相像。尤其是紀錄片《小小攝影師的異想世界》的觀點,都是西方白人把手伸入東方貧窮落後看似沒有光亮的孩童世界。紀錄片在紅燈區實景拍攝,導演自己現身說法,她教那些孩子學攝影,並且將作品在英國展出募款,讓他們唸書好離開那個窟。結尾有人成功,有的年紀太小加上出身的階級無法順利融入外頭的社會,只好回到原點。同樣講貧民窟,我覺得紀錄片比起本片獵奇的姿態要誠懇真實〈也還是有質疑的聲音〉。不過我想本片重點是要讓電影好看,並非人道救援所以就別苛求了。   其實我覺得柯恩兄弟對美國人的「單純〈近乎笨〉」〈這可不是我說的〉是很了解揶揄的,這事件一下就讓這兩兄弟直接轉換成他們腦中的智障犯罪電影〈還故意弄個史詩級的配樂〉。例如那位在車上或屋裡都一言不發只會用子彈解決問題的金髪大個,偏偏每回跟他同車的人都喋喋不休,包括最後警長的訓話。另一名長得“怪模怪樣”的罪犯比較“圓滑”,但忍氣吞聲也有個限度,例如最後被他轟掉的停車場收費員,就是因為之前積壓的怒氣。還有那個白癡主謀車商經理隨時隨地找大小縫隙中飽私囊,也搞不懂他的錢坑怎麼那麼大。兩個傻呼呼的年輕妓女在警長的問訊畫面中也超好笑。罪犯頭腦簡單就不用說,警方辦案也輕鬆毫不費力,描寫有孕在身的警長吃東西還比辦案的篇幅認真,反而在吃東西閒聊中交代案情進展。這個牽拖一拖拉庫,死一個警察、兩個無辜路人、有錢固執的岳父、死都不明白的太太、停車場的收費員加一名罪犯的大案子,就這麼輕而易舉地破了。結尾那個警長跟丈夫在床頭談她丈夫的三分錢郵票,就好像沒這回事一般〈有點像《險路勿近》看似不相干的結尾〉。總之所有事情湊起來就像一個搭建鬆散的骨牌,輕輕一碰就自個兒七零八落地倒了。美國的城鎮裡頭就是會有這種荒謬的人荒謬的事和荒謬的死。